與阿來聊天的時候,他提及這一周要去稻城,月底還要走一趟內(nèi)蒙古……行走,是他一直保持的姿態(tài)。他的文字,也因此走向更廣袤的大地和更深遠的世界。
“愛一個國,不了解其地理。愛一個族,不了解其歷史。愛一塊土地,卻不了解大地集中所有精華奉獻出的生命之花。”阿來不允許自己成為這樣的人,也希望更多的人走出這樣的怪圈。所以,他深入歷史、文化、族群、山河、動物、植物,每一種生命,呈現(xiàn)那些遙遠而新鮮的風景,讓讀者通過文字的介質感受曠野之息,山水人文。
記者:為什么會寫下《去有風的曠野》里的那些文章?
阿來:有這樣的愛好很多年了,我常常在進一步思考我們?nèi)祟惻c萬物的關系。我到高山和高原,去探望那些植物、遺跡,希望跟它們建立起互相感言的關系。我們要認識所處的自然,而我們做文學的人,有責任進行這樣的書寫。古人說,格物致知。但今天,中國人寫小說,甚至寫散文、詩歌,都進入了無名時代,寫不出自然環(huán)境的花草樹木、石頭、山峰的名字,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。
記者:書里讓您印象深刻的經(jīng)歷是什么?
阿來:每一個都印象深刻。但我想特別說一下這件事。我去大巴山,很多人就知道紅葉,紅葉只有10多天的光景。難道別的季節(jié)米倉山就不美嗎?綠葉初生時不美嗎?初夏百花盛放不美嗎?紅葉落盡、大雪紛飛不美嗎?更何況,米倉山還是蜀道穿行的地方,人文遺址隨處可見,不美嗎?所以我寫了米倉山那一篇,撥開重重迷霧,讓更多人看到米倉山的本質。
記者:面對同樣的大自然,您覺得您的書寫有何不同?
阿來:要寫這片大地,就要一一認識這片大地上的生命體,叫出它們的名字,提供掌握新知識的方法。從哲學上說,就是提供認識世界的路徑。我們不光要前往地理上的遠方,還要抵達思想和審美上的遠方。在進行著這樣的書寫時,我學會在大自然中去尋找、去理解大自然的美好,接近它們,傾聽它們,擁抱它們,感受它們,最后確確實實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在脫胎換骨。
記者:您被贊為作家里的植物學家、博物學家。您是如何做到的?
阿來:閱讀啊,行走啊。我沒有專門去研習什么博物學,在路上,視覺、嗅覺、聽覺、味覺,都用來學習。我一直比較關注文學作品外的自然環(huán)境、植物學、動物學的書,外國的自然文學,也看地方志、典籍、古詩詞。約瑟夫·洛克的書、馬爾克·奧萊爾·斯坦因的書、斯文·赫定的書,還有莫里斯·梅特林克、米哈伊爾·米哈伊洛維奇·普里什文、契訶夫、屠格涅夫等的書里,都充滿了自然。知識會積累,慢慢地自動生成知識系統(tǒng)。
記者:您去過那么多地方,可能對很多普通人而言遙不可及,他們又該如何去認識自然呢?
阿來:親近自然,不是一定要去高山、曠野,能從身邊做起就很好了。從認識我們身邊的花花草草開始,當我們認識身邊生物的數(shù)量從50種到500種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,世界不一樣。
記者:在您看來,什么才是高質量的旅游?
阿來:我覺得,大家在旅游中,可以把網(wǎng)上經(jīng)常給大家提供的旅游攻略忘掉一些,不要去找那些所謂的打卡點,擺個姿勢、拍張照片,結束。要嘗試著不依賴那些所謂的攻略、路線,而是要依賴內(nèi)心的指引。山重水復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要有這樣的探索勇氣,才能看到一些新的風景,新的人文,也會發(fā)現(xiàn)一個“可以不太走尋常路”的自己。
記者:您常常在曠野嗎?
阿來:很多時候,我都不在家里,甚至寫作都是在路上,行走中的那種感觸是不同的。獲得啟發(fā)和有寫作沖動,都是在路上??梢哉f,我的生活、寫作都是深入自然的。一個人,作為一個生命體,應該使自己跟這個世界有更廣闊更豐富的聯(lián)系。
記者:通過書寫,您希望讀者們獲得什么?您會一直寫下去嗎?
阿來:我希望自己能通過文學作品呼吁每個人有所行動,我愿持續(xù)地為自然書寫與表達。我有時候在想,這些年我還能爬得動山,但總有一天走不動吧?那我如何彌補這樣的遺憾?寫植物。我儲備了很多資料,那就是我的底氣。我有成千上萬張照片,都是我在不同的地方拍下的,那多是海拔五六千米以上的。我走不動了,就寫,寫這些植物,也能感覺自己還在山上,還在大自然中。